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七十二章:一樣

關燈
“好啦,今日邀你來,就是來賞春的,這酒也喝了,東西也讓你送了,這酒走著吧。”趙飛白下了榻,腳上穿著一雙石楠木做的木屐,落在石板路面兒上,發出哢噠的脆響。

“這個東西穿著有那麽好麽,我看你時時都要穿它,腳趾頭露在外頭,都起了一層白霜了吧。你受得了,你身邊的這些個服侍你的人可一樣受得了麽?”陳陵只覺得自己看著都覺得身上冷得慌,伺候他的那些個侍女都是嬌顏如花,為著配他這兒的風雅,這些個侍女身上穿的也是一樣的單薄清雅,裹著十二層的紗衣,褶皺間熏了清甜淡雅的香味兒,裙裾擺動之間便是十二月的一縷春風,裹挾著少女身上獨有的馨香,流連婉轉的像是一幅美好的畫。

“她們若是連這點兒寒氣都受不住,怎麽在我這裏做事,我這裏可不是什麽善堂,她們既這樣千方百計的爬到我的身邊,就該做好我吩咐的事兒。”趙飛白渾不在意,這些女人都是家族中送上來的,有些是遠房的親戚家的女孩子,有些是家生子,不論她們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在他的洞府中就只能聽他的話。

“我是叫你來和我一起賞春游玩的,你倒好,倒憐惜上了我身邊的侍女。”趙飛白挑著眼睛掃了一眼林立在花叢之中的侍女,眼中漠然一片,“她們自有自己的本分,我又不曾打罵苛待她們,她們自己過得好著呢。倒是你什麽時候改改自己的性子,別覺得自己冷了也就覺得別人跟你一樣的冷。也虧得你師父古板得緊,並不曾在你身邊放什麽貌美嬌柔的侍女,若不然,就你這性子,不知道被她們玩弄得如何呢!”

陳陵並不信他的話,在他看來世間女子都各有各的好處,即便一時走上彎路,卻也大抵是有難言的苦衷的。他對待姑娘總是要比男子要寬容一些。只是隨即想到現在還在禹州的冒充他母親的那位肖氏,陳陵就消了這樣的念頭。他總覺得世間女子已經活的辛苦了很多,不必要再這樣的妄加揣測的讓她們過得更是苦不堪言,但想到肖氏,能為了自己莫須有的欲望而大開殺戒,破滅別人的幸福和快樂,便讓他再也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好了,你說得對,這世間的惡本就不分什麽男女,是我著相了,還是飛白看得更清楚明白些。看來日後是該多和你學學,也免得等到日後歷經風浪的時候,還看不清楚別人的心思。”陳陵這話自然是恭維他,趙飛白這人性子和孔雀一般,不僅是外表喜歡像個孔雀一般的炫耀自己的羽毛,這內裏也一樣的喜歡別人恭維他。

果然聽見陳陵這句話,趙飛白得意的鼻尖都翹了起來,揮手讓身邊的侍女都退下去,帶著陳陵他們兩個就沿著曲曲繞繞的不規則的石板路,去看他置辦的那一片春光燦爛的十裏落英。

趙飛白所在的這一片山峰上是地氣最為濕暖的一個,比之陳陵那兒夏日炎炎中也一樣的涼爽如秋日,要四季分明得多了。隨意鋪上去的石板路的縫隙中長了毛茸茸的小草,稀疏的野花夾雜在其中,還有昨夜留下來的濕漉漉的水汽。在往前走轉過一個假山石頭搭起來的拱門,就能看見雪白的花瓣輕輕地送過來,鋪在地上,還有鳥雀啾啾的啼叫聲。

“這花兒,是什麽花?我看這有些像是我們那兒的雪櫻花,但這顏色卻又太白了些,花蕊也沒有這樣的細密。”陳陵撿起地上的一朵完整的花朵,四瓣花攢成一朵,中間有略帶著點兒粉色的花蕊,是他沒見過的花兒。

“要是能讓你看出來,我還請你來做什麽,自然是我自己弄出來的新得品種。是用梨花中最好的那一株,和你們那兒的雪櫻花結合起來的。開的時日長久,且並無雪櫻花的風吹雕零,花瓣潔白如玉,漫山十裏都是絕佳的景色。”趙飛白自豪的道:“你的冠禮我不能去,就只有這十裏花林算作是送你的禮物。”

說罷他一貫纏著冰碴和嘲諷蔑視的眼睛一下的溫軟下來,柔聲道:“我知道你身邊發生的事兒了,什麽樣兒的話說出來都是虛情假意,我只想告訴你,有什麽事兒你盡管開口,我一定隨叫隨到。”

“我知道你的心意,能有你這句話,我心中很是熨帖。”陳陵拍了拍他的肩膀,趙飛白喜歡的是風雅,是閑雲野鶴的無拘無束,從來都不喜歡摻和任何人的事兒。做他師傅的長歡長老就常說這個徒弟實在是怪異,腦袋裏在想什麽東西完全不知道,常常是一個時候就轉一個想法。神經質的讓人吃不消。好在他身家豐厚,是長寧長公主的孩子,有足夠的家產讓他霍霍。

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陳陵眼睛腫浮起一抹笑意道:“既然你這般說了,那我以後就不和你客氣了,現在我就有一件事情要把請你幫忙。”

“你這真真是給你一口氣,你就能升上天呀,順桿爬的快得很吶!”趙飛白聞言斜著眼睛看他,剛才的那一抹溫言軟語像是鏡花水月一樣的消失不見,“說罷,看在你和我矯情阿紅的份兒上,我就允許你今天向我提一個要求。”

陳陵忍笑道:“我的要求很簡單,你身邊不是有一個你娘在宮裏給你求的太醫,讓他來給阿章看一看。他今日的臉色不好,我擔心是昨夜剛從地氣暖熱的地方來吹了這裏的冷風,受了風寒,你讓他來給瞧瞧。”

聽著是為元清章求的,趙飛白的臉色一下便不好了起來,從元清章和他們坐在一起就再也沒和他說過一句話的趙飛白才施舍似的撇過一點餘光,輕慢的掃著元清章蒼白的臉,道:“原來是這位生病了,可我看他氣息綿長,並不是什麽風吹吹就病了的美人燈。不過是尋常的冷暖交替罷了,竟然這麽脆弱的就病了,真是讓我驚訝得很。”

看陳陵不讚同的眼色,趙飛白勉強收了自己的毒舌,看也不想看他一眼的道:“既然是你的請求,那我自然是會答應的。只是這位太醫只為我一人看病,且脾氣大得很,也不受天幕山管轄,想要請動他,還得我帶著去才行。你將將受了那樣多的風波折磨,就不必跟著我們去了,自去看看我送你的禮物就是了。我帶著他去便是了。放心吧,我是不會對他做什麽的,且他身負武功,就算是我想對他如何,他也不可能這樣的坐以待斃吧。你盡管放心就是了。”看著陳陵臉上不加掩飾的擔憂,趙飛白惱羞成怒的說道:“我在你心裏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形象啊!”

眼見著他連頭發都氣得飛起來了,陳陵忙收了臉上擔憂的神色,安撫道:“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們兩個都去了,我一個人也沒什麽意思。我知道你嘴硬心軟,自然沒什麽不放心的。”

安撫完了怒批勃發的趙飛白,陳陵有回轉過來抓著元清章的手道:“你先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你今日神態的確蒼白,話也少了,我實在擔心。飛白身邊的這位太醫醫術高超,讓他幫你看看,若是沒什麽事那自然最好,若是有什麽不好的,那及時的查出來也是好事。”

元清章有心想要拒絕,但看著阿陵擔憂的關切,還是說不出什麽不好來,只能白著臉的點頭答應了,“我也正巧想要去看看,既然這裏就有這樣好的大夫,自然最好不過,且又是你幫我要來的,我自然不會辜負你的心意。”說罷半側著臉朝著站在一邊的趙飛白微不可見得點點頭,算作是招呼了。

就這麽三言兩語的約定了,趙飛白招來侍女帶著陳陵自去賞春,和元清章留在原地看著陳陵走得遠遠的了,才開口輕聲道:“沒想到時隔這麽久還能見到當初那個差點活不下來的孩子,當真是這緣分妙不可言。你說是不是?”趙飛白悠閑懶散的重新靠在榻上,翹著一只腳的道:“我現在是該叫你元當家,還是陳江海呢?”

聽見這個久未聽人說起來的名字,元清章毫無波動,眼神暗下來的冷聲道:“常聽說天幕山的常戊仙君喜怒無常,萬事不掛在心上的大名,但沒想到這竟然是個謠傳,那麽久的事情了,你還這樣牢牢地記在心上,也真是難為你了。有限的腦袋竟然還要存著這樣久的信息,若是你的師傅聽見了,定然欣慰得緊。”

趙飛白並無剛才在陳陵面前的動輒生氣耍性子的任性模樣,極有風度的輕笑一聲,“不是我記性好,而是當初那件事實在是太過於詭異非常,我那時年紀又小,見到那樣的事情如何不膽戰心驚,即便是我不想時時刻刻的記著,它也牢牢的存在我的腦袋裏,讓我想忘記也難呢!當初這件事還是咱們山主大人幫著平息的,想來他也一樣對你印象深刻,見了你保不齊還會斟茶待客呢!”

“我不知道你是抱著什麽樣的目的扒上阿陵的,想要做什麽,都與我無關。看在我們相見一面的份兒上,我給你一個忠告,盡早離了阿陵身邊,他是這山上最後的一抹凈土,是我們捧在手心上的純澈,絕不容許你這樣汙濁不堪的東西沾染丁點兒。”趙飛白的眼尾淩厲的割開一抹淩厲的弧度,漆黑的眼珠邊緣影影綽綽的抹了一抹暗色的深紅,看著元清章,就像是再看一個只能盡早扔在垃圾裏的渣滓。

元清章竟也不生惱,這樣的眼神在他從前不知道看過多少,就算是現在那些人也照樣的還不是在背地裏這樣看他。

“你的忠告還是對著你自己還有那些······隱匿在黑暗裏的人說罷,他們可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暗中一直覬覦阿陵,你不會不知道吧。還是說你就算是知道還是一樣的要與他們同流合汙?”元清章嘲諷的輕笑,“我就算身世汙濁不堪,但我也活得光明正大,我是光明正大的追尋我想要的東西,現在阿陵和我兩心相悅,這都是因為我的誠心打動了他,而不是你這樣的只會在暗地裏裝什麽深情厚誼的好友,一個一個的排除那些在你們口中汙濁不堪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如果想要拿我以前的身世來威脅我的話,我告訴你這沒用。”元清章瞇眼冷笑一聲,森森的咧嘴道:“我的出身我不能選擇,我自己也覺得沒什麽可介意的。我控制不了這樣的開始,但是在你們這群正道人士看來大約是醫生都抹不去的汙點,你盡管去說,若是我就此皺一下眉頭那我就不是元清章了。”

趙飛白看著他衣袂翩翩的旋身就走的飛揚瀟灑之姿,半晌才自鼻腔裏哼出一聲,“是嗎?那我就拭目以待,你不在意你的身世,就一定會保證阿陵也不在意嗎?不知道阿陵聽說了你從前幫著你爹做下的事兒,會有何種感受呢,我很想知道。”

遙遠的從前像是陰影中的一頭看不清面目的額惡獸,猙獰的被他按在胸膛的最深處,警告過這麽多年,他以為他早就已經把這個東西給消滅了,他也不再怕這個惡獸了。但是現在聽見別人隱晦的提起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的嘴角抽動,眼睛無可自覺的一瞬間便瞪大,蒼白的面龐上一下便暴起根根青筋。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平靜下來的,等到他自己能重新找到知覺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了。轉頭回去看見趙飛白噙著一抹疏淡的笑,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裏,看見他平靜下來的時候還十分給面子的拍了兩下手,“哎呀哎呀,真是不錯,這麽快的就鎮靜下來了,果真不愧是翻了先前的當家自己做主的男人。當初在洪州王家看見那個迷戀阿陵的男人,感覺如何?他跟你一樣,都是殺了自己的父親,才坐上了家主的位置。哦,當然,他比你狠一些,他把對自己不善的都殺的幹幹凈凈。你還留著那些陰溝裏的臭蟲礙自己的眼,這一點你比他幹凈多了,不過也就只有這一點。你幹的那些事兒,比王守英做的不知道狠了多少倍。”

“阿陵被教養的很好,他的父親又是舉國盛讚的文豪,他的性子你也很清楚,對於這些事情,他會是個什麽反應,我很想知道。”趙飛白下榻走到元清章面前,輕聲的吐息著說,清雋的臉上是罩著寒霜的惡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